“你个贱蹄子!我当年花一两银子把你买回来,养了你十几年,你这条命就是我的!现在老娘想把你卖了宰了,都是我说了算!你还想跑?”
叶挽宁才睁眼,就见一根鞭子朝她身上抽了过来!
抡着鞭子的女人上身穿粗布短打,里面填着防寒的芦花,显得鼓鼓囊囊的,尤其是她两只手臂又粗又有力,几乎要把衣袖撑开。
叶挽宁正躺在地上,见状猛地翻身躲开,鞭子啪地抽在黄土上,激起一道灰尘。
翻身的动作,让她看到自己所在。
眼前是两间夯土房,屋顶用石头压着茅草,旁边的草棚里堆放着乱糟糟的农具和柴火。
她知道这是哪了!
被推落水,已然是上辈子的事。
她重生了!回到被养母打残,卖去花柳巷子那天!
大庆十八年初春!二月十六!
叶挽宁大口地喘着气,不顾自己的手被粗麻绳绑在身后,蜷起身子用了吃奶的劲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,拔腿就跑!
“给我站住!”背后响起养母愤怒的叫声,叶挽宁不管不顾地冲进屋子,一眼就见案头上的砍刀。
她反身将刀拿在手里,几下割断了绑着她手的绳子,在朱翠花冲进来时将刀拎了起来。
猛地朝对方劈砍过去!
“啊!你敢对我动手?我养了你一辈子!没有我你根本就活不成!你——”
叶挽宁紧紧抿着唇,一言不发地往外跑。
可她满身的伤,根本跑不动!
短衣和襦裙都是破布缝的,各色补丁叠在一起,洗得发白,有些地方甚至都要烂了。
身上也几乎没有一处好皮,紫色青色的掐痕,还有鞭子抽出来的破了皮的红,头发也枯黄如干草散落着,像个小疯子。
不远处的竹林那头就是镇上,叶挽宁拼命往那边跑!
眼看着背后女人抡着鞭子即将追上来,她心一横,突然停下,哪怕脚上的草编鞋直接因此烂了也在所不惜!将手里的刀往她身上一砸!
她运气不错,刀尖狠狠没入朱翠花脚背,血一下子涌出来!
“啊——”
她惨叫一声蹲下来捂着脚大骂,叶挽宁也趁着这个机会又跑起来,直接冲入竹林之中。
不知跑了多久,直到远远的看不到村庄的影子,她才粗喘着停下,身子却疲累到根本无法控制,猛地栽倒在地。
不远处就是一条小溪,她用胳膊支撑着爬过去,掬起水一点点饮下去,又抹了抹脸。
四岁那年她被人牙子拐走,一两银子卖给朱翠花他们家。
这家人拿她当奴仆,整日有做不完的活,说得好听是收养,实际上就是给她一口饭吃,而后白白得个劳力。
上辈子,叶挽宁一直忍着。
熬到十六岁,她被朱翠花用二两银子卖给了同村的老光棍。
幸好成婚那天老光棍喝多了,还没进洞房就一命呜呼。
她才又回到了朱翠花他们家,因着克夫的名声再卖不出去,十八这年,又被她以一两半银子的价钱,卖给了花柳巷。
当时叶挽宁也想跑,可惜没跑成。
她被打断了腿送去春花巷子,但她长得漂亮,又聪明,从春华巷子被卖去醉花楼,又被卖到状元阁,身价从二两涨到二十两,二百两,成了头牌的花魁。
直到某一次,大理寺少卿点了她。
对方看她长得像故人,领着叶尚书来看。
她终于被亲生父亲找了回去。
可终归是从青楼接回来的女儿,加上她生母过世,叶尚书抬了小妾做正妻,叶家有了新的大小姐,她被嫌弃,哪怕把一颗心掏出来对他们好,也依然融不进这个家……
幸好这辈子,她不必再遭受那些苦痛蹂躏,只要快些跑!再快些!
但她已经跑不动了!
胸口火辣辣的疼,眼前也阵阵发黑!
就在此时,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。
男子打扮利落,一身青色束袖长袍,背后背着个竹编的箱笼,脚步轻快地往她这边走着,一看,便是进京赶考的文生。
“救救我……”
叶挽宁艰难地呼救出声,强咬舌尖,才强撑着没晕过去!
“哎!”那男子被吓了一跳,忙跑过来,半跪在她身边,“你,你怎么了!”
“救命,能不能,带我走……”
叶挽宁艰难地从地上支起半个身子,却在对上男子这张脸时,心里一沉。
这是多巧的事儿啊,她在这荒山老林里,竟遇到她上辈子的夫君。
回了叶家以后她被新的尚书夫人生的那两个孩子明里暗里欺侮,快要忍不下去的时候,父亲给她说了一门亲。
夫婿是新晋探花郎,穷苦出身,没有家世背景。
他不知道叶挽宁的过往,哪怕知道也不会在意
毕竟,能做尚书大人的乘龙快婿,就算娶一头猪,也有大把人乐意。
叶挽宁也松了口气,以为自己终于能过上安稳舒心的日子,直到成婚前一日。
她见到妹妹叶静姝和未来夫君薛林安搂抱在一起,诉着情话。
原来,他们早就两情相悦。
她实在太震惊太悲伤,忍不住上前质问,结果二人竟反过来将她推进了水里!
寒冬的荷花池冰冷刺骨,她一瞬间便冻僵了,身子像块石头一样往下沉。
濒死时她听见岸上父亲和哥哥的声音,叶静姝哭着说是她自己跌进去的,而后哥哥说她平日里就会作,这会儿死了实在活该……
而她最为感激的父亲,竟在管家问要不要下去救人时,一言不发……
叶挽宁再无力气挣扎,沉入塘底。
上辈子她只是太心软,不忍和家人翻脸,只想让他们接纳她,直到濒死时才发觉自己实在太过天真,可惜,已然来不及。
这辈子,她不会对那些人再有半点好心。
只是此刻因着毫无防备地见到害死她的凶手,心实在跳得太过剧烈,引得胸口都疼了起来。
“啊……”
看着薛林安,她轻轻叫了一声,头一歪,晕了过去。
“姑娘!姑娘?”
薛林安吓了一跳,手足无措地推了推叶挽宁,他一路从南方过来,银子早都快见底了,本不想管闲事,又看她穿得这么破烂,觉得她或许是个乱跑的疯婆子,怕被缠上。
但在仔细打量了她的脸之后,他改变了主意。
即便穿得如乞丐,她那张脸却如下凡的仙女一般,堪称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也不为过。
咽了一下口水,他将叶挽宁抱了起来,一步步往前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