观星台深处的暖阁,药香氤氲。炭盆的暖意驱散了深秋的寒气,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那份沉重的迷茫与惊惶。
苏晚缓缓睁开眼。
映入眼帘的不是冰冷的合金舱壁,也不是刺眼的应急灯光,而是……一片柔和的、带着木质纹理的穹顶?身下是柔软得不可思议的织物,带着阳光晒过的温暖气息。空气里飘散着一种奇异的、混合着药草和炭火的淡淡清香。
这是哪?
意识如同沉船后的碎片,缓慢地拼凑。剧烈的震荡…刺眼欲盲的白光…扭曲旋转的万花筒…冰冷的系统警报声:“维度锚点丢失…核心协议错误…”
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她淹没!她猛地坐起身,动作牵扯到身上的擦伤,带来一阵刺痛,但这疼痛远不及眼前景象带来的冲击!
古色古香的雕花木床!垂落的素色纱幔!床边小几上造型奇特的铜制香炉正袅袅吐着青烟!一个穿着鹅黄色古装襦裙、梳着双丫髻、脸蛋圆圆的少女,正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白瓷碗,睁着圆圆的大眼睛,惊喜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她!
“啊!姑娘你醒了!”圆脸少女(小桃)见她坐起,连忙放下碗,声音清脆带着欢喜。
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!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几乎要破膛而出!她张了张嘴,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。巨大的、无法理解的荒谬感和极致的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!
穿越?!空间跳跃失败?!实验室事故把她抛到了哪个该死的古装剧片场?!还是…更可怕的未知之地?!
“姑娘?姑娘你别怕!”小桃见她脸色惨白,眼神涣散,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,连忙安抚,“这里是…是安全的地方!你晕倒了,是我们…公子把你救回来的!”
公子?苏晚混乱的思绪捕捉到这个词,目光惊恐地扫向房间更深处。
窗边,一个身影静静伫立。
那人穿着宽大的、绣着繁复银色暗纹的深紫色长袍,质地华贵得不可思议。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一部分,其余如瀑般垂落肩头。身姿挺拔而清瘦,背对着她,正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。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,那人缓缓转过身来。
一张脸,清透如玉,眉眼如画。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,却有着一双与年龄极不相符的眼睛——清澈、沉静,如同寒潭深水,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,静静地落在苏晚惊恐的脸上。没有好奇,没有怜悯,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审视。
苏晚如同被这目光烫到,猛地瑟缩了一下,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上的锦被,身体蜷缩得更紧,仿佛想把自己藏进被子里。
“你…你是谁?这…这是什么地方?!我的…我的设备呢?!我的个人终端!”她的声音嘶哑干涩,带着浓重的惊恐和无法抑制的颤抖,吐出的词汇更是让小桃一头雾水。
“设备?终端?”小桃茫然地眨眨眼,求助似的看向窗边的紫袍身影。
萧漓缓步走近。她并未刻意释放压迫感,但那身华贵的国师袍和沉静的气场,本身就带着无形的威仪,让苏晚的呼吸更加困难。
“此处是大胤王朝,天京城。”萧漓的声音清凌凌的,如同玉石相击,平静无波,清晰地传入苏晚耳中,“你晕倒在城南慈济堂后巷,伤势不轻。是我将你带回。”她顿了顿,目光锐利地捕捉着苏晚眼中每一个细微的变化,“至于你口中的‘设备’、‘终端’…我未曾见过。你,来自何处?”
大胤王朝?天京城?从未听过的地名!苏晚只觉得天旋地转!实验室事故…维度跃迁…她真的…被抛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?!一个落后的…古代?!
“不…不可能…这不可能!”巨大的绝望和恐惧瞬间击垮了她,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,她崩溃地摇着头,语无伦次,“我是苏晚!编号A7-09!隶属‘深蓝’研究所第三维度跃迁项目组!我们在做…在做跨维度锚定实验!能量过载…空间乱流…警报…‘清理程序’启动…我掉下来了…掉进一个水潭边…冷…好冷…到处都是石头…还有…还有光…不对…是符文…会发光的…石板?”
她的词汇破碎而混乱,夹杂着大量小桃和萧漓闻所未闻的名词:“实验室”、“跃迁”、“能量”、“系统”、“清理程序”、“符文”、“石板”……如同疯子的呓语。但萧漓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,却掀起了惊涛骇浪!
水潭边!石头!发光的符文石板!
这描述…直指寒潭!孙谦毙命之地!鬼手刘持有的龟甲!
“你在水潭边看到了什么?”萧漓的声音依旧平稳,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。她随手拿起小几上用来压书页的一枚古旧铜钱,递到苏晚面前,“慢慢说。比如这个,你认识吗?这是钱,用来交换东西。”
苏晚泪眼朦胧地看着那枚带着绿锈的圆形方孔铜钱,茫然地摇头,又急切地点头,混乱不堪:“钱?…货币单位?…不…我们…我们用信用点…能量晶…那个…那个枯瘦的人!像鬼一样!”
她猛地抓住萧漓递铜钱的手,冰凉的指尖带着颤抖,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:“他!穿着破斗篷!躲在石头后面!手里…手里拿着一个会发光的…石板!不…是龟壳?上面刻着东西…在发光!红色的…绿色的光…像…像坏掉的全息投影!他…他看着水潭…嘴里念念有词…我感觉…感觉他很冷…不是温度的冷…是…是那种…要把人灵魂吸走的冷!我怕…我想跑…然后…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…”
枯瘦的人!破斗篷!发光的龟甲(石板)!刻着符文!在水潭边念念有词!
鬼手刘!他在孙谦死前就在寒潭活动!他手中的龟甲,就是那邪气的源头!
苏晚的描述虽然混乱,带着她那个世界的词汇烙印,但核心信息却如同利剑,瞬间刺破了笼罩在寒潭案上的重重迷雾!她不仅是目击者,更是鬼手刘邪术仪式的意外闯入者!
“你感觉到的‘冷’,”萧漓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力,“是不是像…一种滑腻的、带着甜腥气的…黑暗?想要钻进你的骨头里?”
苏晚猛地一震,如同被电流击中,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萧漓:“对!对!就是那种感觉!你怎么知道?!你…你也是…?”她眼中充满了更深的恐惧和混乱,仿佛萧漓也成了那个“冰冷可怕”世界的一部分。
萧漓收回手,没有回答。她心中已然明了。苏晚感受到的,正是龟甲上那邪异气息的本质!这女子,她的世界或许有“钢铁与光”,有“能量跃迁”,但她自身的的确确是个毫无力量的普通人,对玄门邪术的感知却异常敏锐,这或许与她经历的“维度跃迁”冲击有关。
“枯瘦的人…鬼手刘…”萧漓低声自语,眼中寒光闪烁。看来找到此人,不仅关乎孙谦之死,更关乎这邪术的根源和苏晚口中的“清理程序”——那是否意味着,除了五皇子和玄玑子,还有另一股更神秘、更危险的力量在追索苏晚?因为她撞破了秘密?还是因为她本身来自“异世”?
暖阁内陷入短暂的沉默。只有苏晚压抑的抽泣声和小桃不知所措的呼吸声。炭火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。
“姑…公子,”小桃怯生生地开口,打破了沉寂,她看着萧漓,又看看崩溃的苏晚,圆脸上满是担忧,“这位苏姑娘…她…她说的…”
“小桃,”萧漓打断她,目光依旧落在苏晚身上,声音恢复了平静,“去准备些清淡易消化的粥食。苏姑娘需要休息。”她转向苏晚,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,“你安全了。在这里,没有人能伤害你。现在,你需要的是休息和恢复。其他的,以后再说。”
她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,让苏晚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些。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并未消散,但眼前这个紫袍少年(?)的沉静和强大,仿佛成了这陌生恐怖世界里唯一的浮木。她茫然地点点头,身体因为脱力和情绪的巨大波动,再次感到阵阵眩晕,无力地靠回软枕上,眼神空洞地望着那陌生的、绘着云纹的床顶。
萧漓转身走到窗边,望着窗外彻底降临的夜色。墨蓝的天幕上,几颗寒星疏落。袖袋深处,那三枚古铜钱安静地贴着肌肤。其中一枚,符文深黯,在苏晚描述那“冰冷可怕”的气息时,曾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幽邃的共鸣,随即又归于沉寂。
异世来客…邪术仪式…军械失窃…还有那即将到来的“阴云蔽日”…
这盘棋,牵扯进来的棋子,比她预想的更加复杂,也更加…危险。而苏晚,这个来自未知世界的女子,究竟是意外卷入的棋子,还是…破局的关键?